“如果我是那個小孩該多好/可以在你懷里淘氣地撒嬌/在你關愛的話語中滿街地亂跑/好想聽聽你那久違的聲音：寶寶別摔倒/如果我是那個小孩該多好/可以纏著你拿玩具逗我笑/在你慈愛的目光中投入你懷抱/這種感覺我一輩子找不到”——這首留守兒童之歌，名為《心靈渴望》。

隨著春運大潮落下帷幕，呼嘯的火車又要滿載著打工者奔向城市。車窗里是大人迫于生計遠離家鄉(xiāng)的無奈，車窗外是孩子與父母分別的依依不舍。分離之痛，給數(shù)千萬留守兒童的心理蒙上了陰影。而這種傷痛，可能伴隨其一生。

缺愛：精神世界亟待“填空”

提起農(nóng)村留守兒童，大多數(shù)人容易認為其原生家庭經(jīng)濟比較差，缺少物資援助。實際上大多數(shù)留守兒童的基本生活條件還是能夠得到滿足的，外出務工的父母一般會定期給家里寄錢以保證日常開銷。更需要引起人們關注和重視的是“留守兒童”精神世界的渴求。

留守女孩陳小婷說：“一年沒見到爸爸媽媽了，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跳舞，爸爸媽媽每天陪在我身邊。”留守兒童不太明白打工掙錢的意義，但對父母陪伴的需求非常強烈。有的孩子聽說媽媽要回來了，既高興又緊張，甚至上吐下瀉;當聽說爸媽要離開了，便難過得吃不下飯。

不少留守兒童的爺爺奶奶，往往要同時照顧好幾個孫輩，對孩子心理的變化不敏感，教育方式簡單粗暴。不少農(nóng)村地區(qū)的孩子沒什么玩具，奶奶就讓孫子打麻將。在學校里，留守兒童缺少社交鍛煉，不愿和不敢輕易坦露心聲，將自己成長中面臨的問題深埋心底，獨自吞咽著委屈和無奈。

相比在父母身邊長大的孩子，留守兒童無法體會喊聲“媽媽”就能解決問題的依賴感。他們的父母遠在他鄉(xiāng)，無法進行及時有效的溝通。雖然電話、QQ、微信能緩解思念之情，但比起面對面交流終究無力。面對面可以通過語氣、表情、眼神的變化發(fā)現(xiàn)孩子的異樣，可以進行更深層次的討論，最次還能做一個傾聽者，成為孩子的減壓閥。

而隔著屏幕，孩子很難通過視頻把自己遇到的問題準確表達出來，甚至懶得表達;有些孩子因長期未能與父母在一起，對父母感情不深，只依賴爺爺奶奶。無論是哪種情況，都會給留守兒童精神世界不斷荒蕪埋下種子。

失范：終生難擺脫的傷痕

留守兒童在性格上容易出現(xiàn)兩個極端：一種極為靦腆、內(nèi)向、羞于表達;另一種則是特別調(diào)皮，難于管教。前一種由于父母不在身邊而導致缺乏安全感，表現(xiàn)出內(nèi)向型的性格特點。后一種情況則多是由于留守監(jiān)護人沒有管教能力，父母又鞭長莫及，以致橫行霸道。

“冰凍三尺，非一日之寒”，以上兩種情況正是留守兒童長期不被重視、無人約束、內(nèi)心自暴自棄在現(xiàn)實生活中的反映。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師，也是孩子進行社交鍛煉的首任對象。缺少社交鍛煉的孩子，往往難以逃脫自卑的裹挾。

孩子的自信是一點一點建立起來的，同時也是一點一點被摧毀的。留守兒童變得自卑的根源，在于長期沒有得到充分表揚與肯定，犯錯誤被訓斥時沒有父母的安慰，于是對自己產(chǎn)生懷疑，畏首畏尾，生怕犯了錯誤被批評或嘲笑。

與自卑相伴的是敏感，即對別人情緒的變化過分關注。在旁人很正常的一個舉動，卻會讓留守兒童多想：他是不是生我的氣了?是不是瞧不起我了?是不是在嘲笑我?這樣“多愁善感”的情緒不斷累積，會形成社交障礙。

俗語講，三歲看大。雖然這種說法略有夸張，但表述了孩童階段對于一生的重要影響。成人之后所表現(xiàn)出來的種種性格，往往在其孩童時代就能找到相應的影子。因此，加強對幼童階段的培養(yǎng)和關注，實際上是為了其在進入成人世界后健康發(fā)展打好基礎。農(nóng)村留守兒童缺少相應關注而產(chǎn)生心理問題，進而會有行為失范的表現(xiàn)。

留守兒童有較強的孤獨感，自我意識水平較低。孤獨感是兒童對自己在同伴群體中社交和友誼地位的自我知覺而產(chǎn)生的孤單、寂寞、失落、疏離和不滿的主觀情緒體驗。由孤獨感而衍生出社交焦慮，由社交焦慮而造成自我意識水平較低，出現(xiàn)對自己要求不高，自暴自棄的想法。一旦遇到導火線，就容易發(fā)生我們不愿意看到的事實。

鄉(xiāng)村中小學里，校園欺凌時有發(fā)生，一些留守兒童尤其是女生為了保護自己而不得不投靠學校里的某些“勢力”，認“義兄”“義妹”。一方面，這些留守兒童深受其害;另一方面，他們也為自己能找到“義兄”而沾沾自喜。此時的青少年世界觀、價值觀正在形成階段，對于是非沒有清晰、獨立的判斷，容易產(chǎn)生暴力崇拜。還有的留守兒童早戀，甚至懷孕、墮胎，不但給身體造成極大傷害，也給未來人生蒙上陰影。

有些輟學之后出去打工的年輕人，回鄉(xiāng)時給人一種光鮮亮麗、出手闊綽、談吐不凡的印象。而仍在學校讀書的留守兒童，沒有機會接觸外面的世界，又沒有父母時刻監(jiān)督提醒，很容易被這些表象吸引，以為離開家就可以開創(chuàng)一片新天地。等到他們意識到人生是怎么一回事，往往已經(jīng)回不去了。

需要指出的是，并非所有留守兒童都會產(chǎn)生行為失范，大量的留守兒童還是能夠按部就班地生活、學習，穩(wěn)步地踏入社會。但不可否認的是，其留守時代產(chǎn)生的心理問題仍會影響終生。難以處理好人際關系是很多留守兒童成人后面臨的難題，這與小時候的成長經(jīng)歷有很大關系。如果小時候性格開朗，長大后也會善于交際，如果小時候就不愛講話，長大之后也很難改變?？梢?，孩童時代的成長經(jīng)歷不僅影響在當時，更深遠地影響到未來的工作和生活。

陪伴：父母與孩子相伴成長

解決留守兒童心理問題的根本在于陪伴，這種陪伴既是留守兒童的情感需要，亦是父母的情感需要。但現(xiàn)實情況讓人不容樂觀，正如一位父親所言：“如果我走了，就沒辦法擁抱你;如果我不走，就沒辦法養(yǎng)活你。”可見，該問題的癥結(jié)即是要解決不能陪伴的現(xiàn)實困境。

留守兒童的出現(xiàn)是經(jīng)濟發(fā)展、社會轉(zhuǎn)型的階段性產(chǎn)物。人們普遍認為，留守兒童是進城務工人員被動地將孩子留在戶籍地的結(jié)果，并非完全如此，工作地無法給孩子提供教育保障才是重要原因。進城務工人員將孩子留在老家以便能接受相對完整的教育，實際上是兩害相權取其輕的結(jié)果。提供教育保障才能真正解決留守兒童與父母分離的問題。

并非是進城務工地政府部門沒有做過努力，但問題仍然沒有得到解決。根源在于教育資源分配不公。雖然農(nóng)民工子女可以在城市里的農(nóng)民工子弟學校讀書，但教學質(zhì)量、教學條件相對較差。最重要的是參加高考時，他們不得不回到原籍考試和錄取，各地考試錄取方式均不相同，與其冒險，不如主動選擇回家讀書。

解決留守兒童的問題絕不能僅僅關注留守兒童本身，需將其置于社會大背景中，多角度、多方面共同努力。很多學者主張，應當在順應城鎮(zhèn)化的大背景下，縮小城鄉(xiāng)差距，讓農(nóng)民工在戶籍地實現(xiàn)創(chuàng)業(yè)就業(yè)，從源頭杜絕留守兒童出現(xiàn)。

這樣的建議并非沒有道理，但絕非一蹴而就，城市發(fā)展仍然離不開打工者的參與，上述建議只能減少一部分留守兒童，難以從根本上解決問題。

從現(xiàn)階段來講，比較有效地解決留守兒童心理問題的方法，是加強對留守兒童父母、留守兒童監(jiān)護人的教育和監(jiān)督。留守兒童的父母對待孩子的態(tài)度大體上可分為三種類型：心系孩子型、只顧溫飽型、感情淡漠型。最應該接受教育的是后兩種類型的父母。

有過育兒體驗的人都知道，如何做父母，如何與孩子溝通交流，如何在養(yǎng)育孩子過程中修正自己的觀點以適應孩子的成長，需要與孩子一起探索，換句話說，為人父母也是需要學習和鍛煉的。

親子分離不僅給留守兒童帶來傷痛，也使留守兒童的父母喪失了學習和成長的機會。因此加強對留守兒童父母的教育十分必要，這種教育不能是簡單說教，而是通過系統(tǒng)的課程學習使其習得為人父母必備的技能。當然更重要的是要讓留守兒童的父母充分意識到親子交流的重要性，不能用視頻替代面對面交流，而應經(jīng)常創(chuàng)造團聚的機會。

留守兒童的父母、留守監(jiān)護人固然是關鍵，但也不能忽視政府、學校以及社會組織的作用。政府機關應當建立必要的教育和監(jiān)督機制，督促父母或留守監(jiān)護人認真對待孩子的心理問題;學校可以對留守兒童做好專門登記，定期對留守兒童進行心理疏導和詢問;社會組織則應協(xié)助政府機關、留守兒童父母或監(jiān)護人做好相應工作。

從根本上解決留守兒童的問題，需要全社會的共同關注和參與，為留守兒童創(chuàng)造一個溫暖的心靈環(huán)境，使其能夠健康快樂地成長。(閆文博 作者系河北工業(yè)大學人文與法律學院副教授)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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